心渐渐凉了。
“住手。”马车还未停稳,顾春和已从上面跳了下来,唬得谢景明忙跟着跳。
摄政王府的侍卫们紧随其后,相府奴仆一见他们手持枪戈,气势就先弱了几分,一个个住了手,退回到大门口处。
顾春和急急从地上扶起杜倩奴,看她发髻也乱了,衣服也歪歪斜斜的脏了,登时气红了眼,“宋公子,你背信弃义在先,抛弃她不算,如今还要打杀她不成?”
宋孝纯却是紧紧盯着杜倩奴,他平生最恨别人骗他,已是恼怒得口不择言,“你果真和他们是一伙的,好,好,真有你的,□□无情,如今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顾春和听这话不像,却不知如何替杜倩奴分辩。
“她不是我的人。”谢景明冷冷道,“若是古董铺子的案子,她不知情的,从头到尾也和她无关。说到底,还是贵府的公子不争气,做不到的事,就不要答应别人,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要做到。”
被人当众奚落,宋孝纯臊得面红耳赤,可他不敢对摄政王发火,只对杜倩奴怒目而视。
那目光里,满是愤怒,怨恨,后悔……往日的柔情蜜意,竟是一丁点都瞧不见了。
杜倩奴轻轻推开顾春和的手,浅浅笑着上前,“宋郎,要如何你才肯信我?”
宋孝纯背过身,故意不看她,“我死也不会信你的。你现在是自由身,我答应过赎你,已然做到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杜倩奴轻声笑起来,整整鬓边散落的头发,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慢慢说:“我怎舍得你死呢?宋郎,还记得我们当时立下的誓言吗?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可惜终不能实现。”
“如今我要先走一步了,宋郎,我祝你福寿安康,子孙满堂。”
杜倩奴看着他冷漠的背影,闭了闭眼,低头向相府门旁的大石狮子猛冲过去。
“杜姨!”顾春和惊呼一声,已有侍卫冲上前去,但为时已晚。
砰一声,杜倩奴满头是血,软软地倒在大石狮子旁。
宋孝纯茫然转过身,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地触目惊心的鲜血,而他曾经捧在手心里的人,已是面如金纸,脸上却还在温和地笑着。
殷红的血, 顺着汉白玉石狮子蜿蜒流下,愈发显得石狮子狰狞可怖,张开大口, 就要将人吞噬掉。
谢景明急忙命人找郎中来,可杜倩奴已是出气多, 进气少,眼见不行了。
顾春和抱着杜倩奴,泣不成声, “不值当,不值当啊, 你这是何苦啊!”
一连串的泪珠,混着杜倩奴脸上的血水淌下, 无力地坠落在雪地里,如开在冰雪世界的一朵朵红梅。
值吗?
把一切美好的希翼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用一辈子赌一次海誓山盟。
杜倩奴遥遥望着宋孝纯的方向,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好多人护着,离她好远好远。
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别学我……”她把最后一个字拉得很长, 眼睛慢慢失去光彩, “女人的痴情……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
她的话音越来越低,逐渐的,没有声音的, 细长的脖颈也软软垂下去, 伴着一声解脱般的喟叹, 闭上了眼睛。
“倩奴——”
宋孝纯哭喊一声, 只觉心如绞痛, 嗓子眼一阵腥甜,待要上前,下一刻就被奴仆们死死拦住,生拉硬拽扯了回去。
“晦气!”宋伋说的是杜倩奴,眼睛却瞧着谢景明,“以为这样就能抹黑宋家,不自量力。”
谢景明的目光比冰雪更冷,“相国,春闱马上就到了。”
什么意思?宋伋怔了下。
谢景明却没有过多解释,命人抬起杜倩奴的尸首,带着顾春和离开了这里。
相府的下人们七手八脚清扫门前的血迹,一阵忙碌过后,石狮子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雪地上的血迹也看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空飘起雪来,风刮得很紧,雪花像扯碎了的棉花絮一样漫天飞舞,相府门前重新被厚厚的雪覆盖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春和一直缓不过劲来,一闭眼,就是大片大片的血,铺天盖地袭过来,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有时梦中惊醒,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躺在血泊中的,是杜倩奴,还是母亲,亦或是她自己。
不想叫人替她担心,白天她极力装没事人似的,可她自己都没发觉,她很少笑了,时常盯着一处发呆。
春燕劝她,“姑娘对杜娘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自己想不开,谁也没办法。最可气的是姓宋的,听说宋家都开始张罗着给他娶妻了,要不怎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万年长呢!”
顾春和半晌才闷闷地说:“如果杜姨是官宦女子,哪怕是小官之女,宋家也不会不认她的吧?”
“那肯定的。”春燕随口说,“她出身太低了,比我还不如呢。但凡是个良家子,都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至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