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温泉山庄,是最近两年才火起来的一个网红景点,位于临市的一个偏僻山谷,打着天然碳酸泉的噱头,效仿日本地狱谷,也弄了一群驯熟的猴子过来,充当吸引游客的噱头。
郁昌当然不是被一群灰黄的猴子勾起了久违的童趣,他选择这里的理由非常简单。
他的年假一共就七天,春节时期,高速全线免费,单程不到五小时,要是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也比较方便回旋;
其次,虽说是网红景点,但私密服务做得还算不错,既有户外下饺子似的大型温泉,也有和式布局的单室单池,与世隔绝,一根猴毛都飘不进来,翻遍网站点评,那些给五星的、并不像托的活人,无一例外,都大肆盛赞建筑的隔音性——其中一位匿名人士,甚至还发表了一句“太安静了,感觉自己像在守皇陵”。
就算旺季的单间价格,早已随着预定量的激增而随之水涨船高,郁昌也并不心疼账户里哗哗流走的那些浮动金额。
他唯一所想的,只是和妹妹共度无人搅扰的三天三夜:
僻静、温热,潮湿。
疲惫的冷血动物蜷成怠懒的圆环,准备陷入一场短暂的冬眠。
饶是原本兴致缺缺的郁燕,在走下车门,来到雕有“猴子泡汤”的、漆装成古朴材式的服务大厅之后,仍然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声。
说起来有点丢人,但是,因为经济缘故,她和哥哥,如今才算得上是第一次出市,也是第一次旅游——
郁昌尚且没被外派过,郁燕则是学生,既没钱,也没时间,就像被拴在磨坊里的、两头没见过世面的骡马,只知在原地闷头打转,日复一日地见着同一片景色,直至今日,才骤然呼吸到了外界的新鲜空气。
办理登记的客人数量可观,多数都是一家三口,也有结伴出游的小情侣。家长在前面填写资料、核对身份证,对小孩的管理自然就松懈了下来,好几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宽阔的大厅内跑来跑去,仿佛一群脱缰的小野马,手里拿着塑料金箍棒挥舞不休、你追我赶,尖声喊着“我是孙悟空!”“我要看猴子!”,把中空的木质地板踩得砰砰响,听得郁燕心惊胆战,生怕这些不知轻重的小小毛猴,将脚下踏出个大洞。
小孩子最是难管,郁昌对除了妹妹之外的任何年龄段人类,都生不出一丁点尊老爱幼之心,加上手里的电子叫号牌还没响,遂牵着郁燕在休息区坐下,懒得去做这只出头鸟——将近五个小时的长途驾驶,即使中途在服务站歇息了两次,此时也有点扛不住了。
郁昌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耳畔还传来一阵阵儿童独有的尖锐爆鸣,心里憋着一股无名暗火,白眼珠上爬着一条条小蛇般的红血丝,脸色隐隐笼着一股渗人的青白,像在室外冻了一宿的僵尸。
郁燕此时带着耳机,两只耳朵堵得严严实实,把音乐调到最大以抵御噪音,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手机,却逐渐发觉,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对。
室内的暖气功率那么大,哥哥那只紧紧牵着自己的手,怎么依旧冷得像冰?
她狐疑地降低音量,扭头去看对方的着装,伸手探了一下厚度——并没有偷工减料,和自己一样薄厚,裹得像头畏寒的熊。
“你手好冷……没事吗?”
拔掉耳机,郁燕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地询问。
而她的哥哥,则在下一秒,诧异地睁开了那双闭目养神的眼睛,微微舒展了紧皱的眉心,冲她宽慰地笑了一下,声音哑哑的,说:“没事。”
语毕,好像怕妹妹被自己传染了寒气似的,果断地松开冰冷的左手,利索拉开外套的拉链,把郁燕的半截小手臂,都塞进了他的贴身衣物里面,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捂在持续散发着热气的肚腹之上,供她取暖。
这个姿势着实有点尴尬,郁燕整个身体的重心都被牵扯得不自觉往旁边偏去,两人畏畏缩缩地靠在一起,含胸佝背,就像两只畏寒的大小鹌鹑。
偶尔有人投来目光,郁昌也浑然不觉,或者说,完全不当回事,很有种把公共场合当家的大无畏精神。
后面坐着一男一女,大约是相携出游的情侣,莫名其妙有点骚动,碰来撞去,闹做一团,互相把手往对方衣服里塞,发出窃窃的嬉笑声。
郁燕听在耳里,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哥哥身体不适,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再因为这种小事计较。
她保持着原状,一动不动地蜷缩了七八分钟,几乎要倒进郁昌怀里去。
幸好,这时候,叫号牌突然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发出了醒目的红光:
轮到他们了。
郁燕如蒙大赦,一骨碌爬起身,率先摸走了两个人的身份证件,向略略睁开眼的、倦怠的哥哥晃了晃手机:
“我去登记,你先休息一下。”
郁昌大约真的累得狠了,扯出一个干涩的笑,点了点头,破天荒地没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上前坚持亲力亲为。
他注视着妹妹越走越远,流利地与前台交谈着。
靠在椅背上,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