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为了赵盈,也万不要昏了头,一切随她。
他当然知道。
赵盈自然有她的考虑的。
以她对昭宁的了解来说,这件事情她进宫去说才最合适不过。
不过薛闲亭好似真的为此担忧。
他在担心什么她也不是不知道。
赵盈背着手,叹了口气:“不去了还不行吗?”
她也并不是非要一意孤行。
身边这些人的感受,多多少少还是要照顾的。
总不能一味地叫他们为她担忧。
她行事虽有自己的章法,也历来不喜欢旁人约束管着她,但目下也只能这样了。
她尚未走到只手遮天那一步,退让一二也就退让了吧。
薛闲亭知道她是不情不愿答应下来的,面色并没多舒缓:“你总有自己的想法,从小就主意大,我也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才不进宫去见皇上,更晓得我这样拦你次数多了,你心中只怕厌烦,但下一次我还是会拦你。”
杜知邑掩唇咳嗽,干巴巴的:“那什么,这茶,还吃吗?”
他们两个到旁若无人的说这些,弄得他好不尴尬。
大抵人家从小就这么相处的,反正他是吃不消。
要换做他,后头这一番儿就不该说。
不想叫赵盈进宫,赵盈也答应了,还要说这个,多没意思啊。
显然薛闲亭不这么想。
赵盈看看他,再看看薛闲亭,那圆桌上的小茶杯还冒着丝丝热气,一应的茶点也都是精致漂亮的,看起来就可口。
她却实在没了胃口。
送走了赵盈,薛闲亭也没兴致跟杜知邑吃什么茶,转身就要出门的。
“你等等。”
杜知邑在他身后开口,他身形一顿,狐疑回身:“有事儿?”
“有几句话,你未必爱听。”
薛闲亭眯眼打量他:“那就少说。”
杜知邑咂舌,啧声叹着近前了几步:“那殿下不爱听的话,你怎么不少说呢?”
被他用自己说过的话反噎回来,薛闲亭脸色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杜知邑却当没看见,薛闲亭不叫他说,他就偏偏要说:“你和殿下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这不假。
过去的十几年里,你处处维护,也时时都纵着殿下,论及对殿下的了解和贴心,放眼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个人比得过你,这我也承认。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也凛冽起来:“今日的永嘉殿下,已不再是当初你所熟知的那个赵盈。我择殿下为主君,你也从旁辅佐,你心里就应该有这个分寸。
君臣有别,你们就不再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今日是,来日亦然。
你牢记这一点,有些话,就不会脱口而出了。
但你要是记不住这一点,眼下夺嫡之争初显露,京中局势尚不严峻,倒不妨什么,但早晚会坏了事,你信吗?”
这是被警告了。
而且杜知邑方才说——
“择赵盈为主君?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笑声从杜知邑唇畔溢出:“我没说错,你也没听错,殿下想做什么,我已经看明白了,用不着谁来告诉我。”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一双眼:“我眼不盲心不瞎,勉强算得上有几分小聪明,所以早就看明白了。
但我看透了,一直没说透,仍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这就是我的态度和我的选择。
我立场如此,就绝不允许有人碍着殿下的前路,即便是你,也不行。”
他说这番话,底气不算很足。
论及情分,十个他在赵盈面前也比不上一个薛闲亭。
但还是说了。
他是拿身家性命陪赵盈赌的这一局,赌注下的太大,就输不起了。
肃国公府上下四百余口,无一幸免,连国公爵位也被褫夺,甚至牵连先人,祖上牌位也被撤出太庙功德祠。
从前刘家走过的老路子,孔家又走了一遍。
刘家用了几代才翻了身,刘寄之又把一切都葬送了。
肃国公府的后人,翻身之路只会更难。
他自知康宁伯府远比不上他们这些人家,孤注一掷选了这条路,博的就是一个来日。
要么光宗耀祖,要么一败涂地。
他没有退路。
不像薛闲亭。
薛闲亭的目光其实没落到实处,根本就不是在看他。
杜知邑打量了半晌,看他也不说话,那口气反而消了不少:“话不中听,但道理希望你明白,也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体谅我们这些人的苦衷。”
苦衷吗?
可谁又来体谅他?
薛闲亭的笑带着冷寒,但不是讥讽嘲弄的:“天底下不是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他和赵盈从此就该是君臣,这条路走得越远,往日的情分就越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