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不值得一提的筹码。
她从小洞察力就比普通小孩强,六岁的时候她就依靠着察言观色总结出哪些亲戚不喜欢她,之后除了过年团聚的必要场合都老死不相往来。
很多人都说,辛楠你真是敏锐。
她的确敏锐,敏锐到即便第一次见面魏寅对她言辞不善,她也依旧能清晰捕捉他眼底的几分兴致,只是那时的她不敢赌这份兴致到底能勾几分魂,也不屑与用自己尚且年轻漂亮的这张牌去引诱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人。
她一开始对魏寅确实存在非常复杂的感情。
一方面是无法忘怀十七岁时他在北京雨夜里递给她的那把伞;一方面又认为他是个年少风流成性的富二代,现在年纪见涨了来跟她个还未出入社会的大学生摆架子,凭什么。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或许第一次是在那家高级酒店,她第一次站在了自己以前从未占有过的高度,发觉芸芸众生不过如此,所有人都像是被拆解的笔画般渺小。她终于明白整个世界都匍匐在脚下的快慰,这个世界好残忍。
辛楠承认她动摇了,她输给了那个爱和自己谈论媚俗言情小说的高中同桌,发现其实自己也从骨子里就刻奇。
原来她没那么清高。
也就是这一刻,她想给自己一条退路,一座走投无路时还能依附的山峦。于是她故意喝多借着酒胆得寸进尺,先是旁敲侧击他的感情状况,后来在酒店套房里卖可怜让他留下,为的就是试探他的底线,自己究竟能够被容忍到何种程度。
他果然上钩,觉得她有些可怜。辛楠已经满足,只要心存半分怜惜就已经足够。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她有这个自信。
唯一失算的一次,是冒雪去给赵泽新买药那晚,她的确没有想到会遇见魏寅,一时跟自己赌气,连带着对他态度也不好,本以为他会生气抛下她不管,没想到他还是带她去了医院。
她问他为什么,他却讲起了几年前北京的那场雨,说曾经有个穿着校服的姑娘敲响了他的车窗。
她也是从这里发觉,也许自己对他来说,的确与旁人有几分不同。
或是源于见色起意,或是始于同病相怜,答案都没那么重要,她想要的只有结果。
于是她又开始演戏,诚恳地招供自我,把之前酒店的故事全当作冲动犯傻,又谢谢他在一个雪夜让自己变得清醒。
好,他又一次上当了。果真把她当成一个死要面子的矛盾小镇女孩,给了她叁分动容。
面对魏寅,辛楠从不会去使用太高级的手段,她要的是恰到好处的青涩与笨拙,毕竟有时候不掩饰目的反而更能凸显单纯。
辛楠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孩,过去她的确靠着一份倔强生存,拼死拼活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就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不被人尊重。被亲生父亲抛弃,面对重要亲人的逝世只能袖手旁观,被初恋家长扇耳光还只能低头道歉;上大学后舍弃所有社交打工,被生父纠缠着要钱,被同学嘲笑家境,甚至住在糟糕的招待所都要担忧自己的生存问题。
在北京尚且如此,之后去了纽约那座班里富二代都感叹物价的城市后,她又要怎么活?
那天辛楠在北京警局花了叁十分钟给自己去思考今后的路,扪心自问自己那点所剩无几的尊严是否值得那样捍卫,它究竟值几多元?
她细数自己并不算长的人生后意识到,原来自己过去引以为傲的以前在这个时代都显得极其廉价。
她的骨气救不了任何人,尤其是她自己。
所以她妥协了。
所以当魏寅在汽车影院说他很难追时,辛楠几乎不假思索地凑上去吻他,那急切无关爱情,更像是溺水的孩子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想要向上爬。
她得手了,竟然这么容易。
她竟然真的放弃底线了,竟然这么容易。
魏寅的确喜欢她,就像喜欢一只新鲜的宠物,只是没人知道这股新鲜劲能持续多久。
她明了在自己背景彻底被查清楚之前,他不可能轻易动自己,虽然辛楠并不畏惧他做背调,但她回学校之前必须吊足了他的胃口,以确保自己地位在短时间内无可动摇,不管是从心理还是身体。
所以她竭尽所能地去展现自己年龄的优势。他喜欢她二十出头的蓬勃朝气,喜欢不畏权势的那股子劲,喜欢她床下乖巧床上浪荡,辛楠默默照单全收,他喜欢什么,她就演给他看。
早就没脸没皮了,装一装愚蠢的白兔又有什么困难的?
故意每天缠着他上床,又借着灌醉他的名义去清吧,一点点撕开自己柔弱的伤口,贩卖十几岁可笑的数学梦想,让他以为自己还当真是沉浸在过去遗憾的单纯姑娘。
可是人哪里有那么多坚定的理想可说。逢场作戏的话就像酒,喝进嘴里就算了吧,谁也别当真。
时至今日,辛楠仍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让她变成了她曾经最为厌弃的那一类人。